游民的青年——在城市中迷失的敬隐渔

    中华敬氏网 2010年11月5日 芭芥


在里昂市立图书馆的中文馆藏中有一批里昂中法大学 学生的资料,编号为243号的Kin Yn-yu的档案中静静地躺着两封写在青色信纸上的信,这两封向中法学校校长询问Kin Yn-yu病情的信末尾,有着清雅的法文落款:Romain Roland.
让罗曼罗兰多次写信关怀的Kin Yn-yu,就是敬隐渔(1901-1930?),《约翰克里斯朵夫》的第一个中文译者,最早翻译鲁迅先生小说的法文译者。近年来,国内外有学者开始对他产生注意,法国汉学家Michelle Loi女士就引用了罗曼罗兰给中法学校校长信中所提到的“这个可怜的小伙子”(ce malheureux garçon)来称呼敬隐渔,德国Bochum大学的中文教授Raoul David Findeisen则因此而联想到在法国波尔多期间变疯的荷尔德林,他也被人称作是“可怜的荷尔德林”,虽然荷尔德林和敬隐渔二者鲜有相似之处,但却都因为疯病而都被别人称了一声“可怜”。
根据Findeisen教授的看法,敬隐渔的疯病可能是因为在里昂妓院中身染梅毒而引起的。1928年10月16日,敬隐渔正式注册进入里昂中法大学,成为寄宿生。但是他似乎并不甘心呆在里昂,10月18日,他从巴黎写信给巴黎大学文学院院长Delacroix,希望他能够写信给中法大学校方,证明他这个昔日的巴黎大学学生有继续留在巴黎的必要 。但是,巴黎大学文学院院长似乎并没有找到非留这个中国学生在巴黎不可的理由,而中法大学秘书处亦认为,学业也好、生活也好,敬隐渔完全可以在里昂得到和在巴黎一样的便利。
但是,很显然,在里昂的一年零两个月的生活,是导致敬隐渔于1930年跳黄浦江自杀的重要原因,里昂,虽不是敬隐渔的葬身之地,但是却把他往死亡和神志错乱的道路上推了一把。
罗曼•罗兰的两封信; égarement
罗曼•罗兰的两封信都是询问敬隐渔的健康状况的,但是罗曼•罗兰之前应该还有第一封来信,只可惜不知是否得以保存,如今只能从校方对第一封来信的回应中揣测一二了:
1929年11月5日
作为里昂中法学校的校长和一直受到您好意眷顾的敬隐渔的同胞,我首先要衷心感谢您对于我们这个民族的人民所表现出来的人道精神和同情心。
正是为了不滥用您的善意,我谨写信通知您这个受您保护的人的糟糕的健康状况。
根据多名神经专科医生特别是里昂医学院院长Lépine教授的意见,敬先生的大脑已经处于无序混乱状态,我们甚至可以预言,情况马上就会变得很危险。实际上,这个可怜人很早就染上了梅毒,但他却置一些最基本的预防措施于不顾,因而完全丧失了活力。另外,他对于心理分析和文学的学习则可能将他带入一个过分夸张的色情状态,使他衰老。一段时间以来,他不知收敛的行为不断地给我们带来麻烦:就像最近,他在Leman湖边游玩,最后竟没有付钱给物主。我们学校因此而被起诉,必须付钱以维护本校良好的声誉。更近的一次是,他写信给里昂某中学的一个女孩子,请她和他一起逃走:我们因而遭到这个中学校长的指责。这类有损学校声誉的事件真是说不完。这就是为什么,为了大家,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好,我们很细致地检查过他的情况,但是事实有违我们慷慨的好意和愿望,我们不得不将他除名,出资将他尽快遣返。
这就是为什么,在了解您对于他的关心之后,先生,我们请求您能够帮助我们劝说他尽快离校。这样,您不仅是为我们,也为他的家庭和他自己帮了一个大忙。我希望您不要拒绝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帮我们一个忙,带着最诚挚的感谢,我们恳请您,先生,收下我们最忠诚的敬意。
校长,Ho-Chang-ping
显然在有关敬隐渔的治疗问题上,罗曼•罗兰和校方有着不同见解。罗曼•罗兰和敬隐渔的交情开始于1924年敬隐渔翻译《约翰克里斯朵夫》期间。罗曼•罗兰热情的回信,不仅给予后者翻译《约翰克里斯朵夫》的权利,更是表达了他对中国知识界的殷切关注和希望,敬隐渔因而在国内文坛名声大震。他对于敬隐渔一直怀有非常深厚的类似父爱的关怀。在11月11日给中法大学的回信中,罗曼•罗兰便这样回顾他和敬隐渔的相识:
“我感谢您回信告知我敬隐渔的情况。我对此甚为悲痛。当我刚认识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的时候,他刚到欧洲,我对他有着我极大的同情。然后他在巴黎期间,我觉察到了他精神上的变化。我曾经写信给予过他一些劝告,但是他收到后,便不再给我写信了,如此过了一年半。当他重新写信给我的时候,我为他表现出来的狂躁而感到震惊。在思维的混乱状态中,他朝我发出如此苦恼的呼喊,他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自杀的念头,以至于我觉得有必要将他交予一个专家,Feuillade医生治疗。他住在里昂,19 bis Tilsitt堤,他将他转移到其在Ecully(Rhône)的诊疗所‘吾憩(mon repos)’。我提出帮助他支付一部分的治疗费用,但是治疗费很贵,我只能支付3千多法国法郎——这只是3-4个星期的治疗费。”
罗曼•罗兰建议校方和Feuillade医生直接联系,在商量后,由校方决定该采取何种措施。“我自然会同意你们的决定——我只是想表达一个愿望,不管怎么样,希望这个可怜人能够收到善人的照顾,哪怕他的情况看来是无药可治:因为他是时代的牺牲者,他值得人们的怜悯”。
这种关怀或许是出自对敬隐渔文学才华的肯定,在此信结尾,罗曼•罗兰仍不甘心地“又及”道:“敬隐渔的文学才能是不容置疑的。就算在他迷失自我(égarement)的时候,我还是被他的作家才能所打动。对于一个外国学生来说,他的法语文笔杰出而罕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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