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谈王超的电影《重来》(江西都昌 夏鹏)

    中华夏氏网 2011年7月31日 发帖者夏国初


且谈王超的电影《重来》

 

江西都昌多宝 夏鹏

 

电影《重来》是王超导演的第四部作品。前三部《安阳婴儿》、《日日夜夜》、《江城夏日》分别聚焦于河南、内蒙和武汉。由此线索观之,王超的镜头正由黄河上下进而转向大江南北扫荡。

 

华夏五千年灿烂文明由黄河始,长江更曾滋养着良渚文化、屈家岭文化和巴蜀文化……黄河与长江作为中国两大命脉,非但主宰着炎黄子孙的过去,还将亘古不息地哺育我们的未来。

 

王超的目光就在这两大流域间穿梭游走,他用胶片镌刻当下生活于斯的众生群像。其志之大,令人肃敬。同样的还有画家刘小东,也正以厚重的笔触勾勒着中国当下的伤口。他们都佩戴眼镜,只因近视,然而这无碍两位对人们生存状态及生活背后真相的敏锐捕捉。抑或正是这生理上小小近视,反倒促成他俩对生活洞见的远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重来》讲的就是一个不完美的情感故事,两次三角恋都围绕男、女主角展开……有缺陷的爱,是否可当真重来?拯救是否就有好结局?王超对复杂的人性提出质疑。

 

《重来》取景于杭州,“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这首千古传唱的《题临安邸》,正是诗人林升对彼时人间天堂的真实写照,个中纵情声色的糜烂,似乎犹在杭州上空徘徊,挥之不去。杭州地处江南,而江南梅雨的潮湿和阴暗,常使人感到糜烂而堕落的腐味扑鼻而来。李少红的《红粉》、娄烨的《苏州河》、《春风沉醉的夜晚》等,都可从中闻到霉菌疯狂滋长的味道。然而以上种种,于王超的《重来》中几乎荡然无存,原来导演以硬朗而光亮的镜头直穿这层幽暗与糜烂,一展人性的光辉。因为他知道生活越充满苦难和残缺,就越需要救赎,只有使得人在暗味生活中重获“爱”的光亮,才能活出个希望。

 

千岛湖上,李询与钱程对坐品茗,女主角丝竹则立船头张开双臂做跳水状。画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心潮暗涌,突然丝竹纵身投水,打破平静。电影《重来》由此拉开序幕。水为何物?水乃包容万物之物。丝竹投水,也即投入宽容的怀抱。影片进行大约半小时,方知丝竹与钱程、李询原是三角关系。二人之间,无从选择,丝竹便使出投湖自杀伎俩,以测真爱。哪知不识水性的李询偏要冒死救美。正是出于这份冒死相救的“爱”之本能,他因此得到丝竹的爱,反之,丝竹也收获了李询的宽容。

 

一个三角关系的终结不久,不料新的三角关系又接踵而至。生活总是如此残酷不堪,叫人防不胜防。婚后的丝竹与情人共遭车祸,她的流产和失忆,给李询出了道难题。生活本无完美,人性总有缺陷。若用缺陷面对缺陷,而非以宽容如水的胸襟重新直面“爱”的本身,那么李询将如何找到感情的“出路”?丝竹曾是钱程的女友,后因李询横刀夺爱,舍命跳湖救人,才得以抱得美人归。生活如佛珠,总在命运的指尖轮回常转。若非智者,又何以懂得要让“爱”重来,将“爱”救赎。片中的李询就是生活的智者,他在帮丝竹恢复记忆的同时,也是进行一场自我救赎的过程。偏偏,人类的希望总与自我救赎有关。

 

李询携丝竹一道共赴钱程的结婚礼,席间,如影片开场的订婚礼上一样,丝竹再度避开人群致电陈默。李询见状失意立在阳台,眺望夜色,抬眼处星光点点,恰如李询暗淡而破碎的心境。钱程看在眼里随之陪同,并递来一支烟。一支廉价的中南海,就像钱程廉价的一句抚慰,无情灼痛李询内心的伤口。他告诉李询:“丝竹好像恢复记忆了,可要是与陈默的关系也恢复了怎么办?”钱程的发问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听来却叫人振聋发聩。假使“爱”能重来,那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旧愁新恨,也随之重来又该当如何?这无人可提供答案,连同李询自己,他沉默半响只得发出长叹:“那也是他们的缘分呐!”这句无奈的长叹里,有绝望,有包容,还有爱的守望。

 

剧末,李询驱车回家,手机响起,里面传来丝竹的声音 “我在山上等你”。这是个开放式的结尾,既有着中国画的留白意境,也饱含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疑惑——爱怎能拯救?然而朝以上两处细想,皆有况味。

 

电影《重来》有股静深气,似千岛湖般平静如镜,清澈之下,透见气象万千。影如其人,纵观王超四部电影作品,便可知他有着“水”般性格,没有老聃笔下“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豁达与宽容,在他的镜头下又怎能令人窥见人性的光亮。

 

王超是懂音乐的,然又信奉布列松“电影即音乐”的观点。承大师衣钵,他同样以影像书写音乐,每秒二十四帧的画面在王超执着的魔法棒下,神奇般转化为音符,如月色静寂、流云缄默般律动于银幕,一次次奏鸣“爱与宽容”的交响,奏出“希望”的诗篇。但,王超又迷恋电影的“重奏”,比如:《安阳婴儿》中于大岗与冯艳丽在同间面馆的两次见面;《日日夜夜》中接驳船的两次摆渡、和广生跟师傅两次穿雨鞋;还有《江城夏日》中回闪的两次劫车抓阄;以及《重来》中李询两次跟情敌于船中对饮普洱,在钱程的订婚、结婚礼上丝竹先后两次致电情人等等。凡此种种反复出现的影像,皆仿似器乐重奏,以强调作品整体的均衡和统一,力求在开篇、分章及基调的细微变化等各层面都趋于精确严谨,臻于完美。

 

毋庸置疑,王超的音乐鉴赏力不俗,然而凭借自己对音乐的深刻理解,继而转化在电影的创造上,看他作品的结构与韵律,似乎都可在经典交响乐中找到源头。王超电影里的“重奏”画面,实则又与《诗经》中常用的并列或重叠句式异曲同工,四字句式的叠叠复复,意义、字面只做小改,却能造就一咏三叹,强化抒情之妙。王超作品皆暗合此道。那“重奏”,或那“叠句”,正如王超所追求的“救赎”主题一样,一并成为他影作的独特标记。

电影界与自然界无异,同样物竞天择,优胜劣态。单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陆导演,活跃的不在少数,大浪淘沙,今日还剩几个留名?导演这一行不算神圣,却究竟是燃烧生命的差事,没有足够的能量打底,终难走远。仅靠抖小机灵,拍几部小作,且赢一时名噪,旋即又油枯灯灭,惹人只笑浑水摸鱼,昙花一现。与第六代导演相比,算王超出道最晚,36岁始拍处女作,十年间四部作品出炉,部部厚实,静水流深,若无几十年的内修功力,想来他也笑傲不到今朝。

 

王超的电影大可拿来和同时代导演作品比较,明者一见即分高下。就算跟倍受推崇的小津安二郎比,同样也能显出他的好。相近处——两者作品皆有简朴、抑制及宁静之美;迥异处——前者执意对“爱”和“家庭”的拯救与重建,后者则默默凝视家庭的崩溃。两者作品一“立”一“破” 的创作分野,好比磁铁的正负极,皆散发着致命吸引力,情感都深沉,投射的光芒却是“温暖”与“悲凉”之别,同样发人深省。

 

值得一提的是,王超四部作品中,皆有希望的符号出现——新生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中国家庭伦理中,有传承的后,活着才算有盼头。生命轮回百转,一如连绵不绝的黄河与长江,正滋哺着万物的生长。

 

2011年6月9日于广州南浦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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