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中山籍版画家雷楚汉

    中华雷氏网 2012年7月11日 中山日报


“我一直想好好画中山”
——访中山籍版画家雷楚汉

来源:中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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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楚汉,广东中山市渡头村人,1931年出生,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版画家协会会员。
早年曾跟随前辈画家倪贻德教授在杭州西湖美术研究所学画,1949年参加解放军后,长期从事部队的美术组织领导工作和美术创作;曾创作了许多反映战士生活的版画佳作。
他的作品多次参加全国美展,多件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作品被选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韩国汉城举行的画展,而他对中国版画事业作出杰出的贡献,获中国版画家协会授予“鲁迅版画奖”。
离休后,雷楚汉数十年如一日,坚持画画。

“停战之夜”

■得意之作

雷楚汉一生一直坚持速写,即使在战火纷飞的日子里,速写本也从不离身。他说:
“我爱画速写,它能留下我生活的轨迹。
我爱画速写,它能唤起我久远的回忆。
我爱画速写,它能为我收集许多生动的形象,积累许多丰富的信息。
我许多比较满意的作品,大都是从我的速写中提炼出来的。”
《停战之夜》这张速写,便是其中他甚为得意的一张。
1953年7月27日晚10点,朝鲜战争正式停战。
记者:《停战之夜》这幅画是您在朝鲜战争时创作的,您能否说说当时创作的情形?
雷楚汉:夏季反击战打了半个月,连准备时间共持续了一个月,很惨烈。
停战之前,每天晚上都感觉像是煮饺子一样,“咕噜咕噜”,都是炮弹的声音。阵地上的火光,像放烟火一样,习惯了。
刚一停战,我还感觉不习惯,挺恐怖的。清静得要死。
过了一会儿,美军出来了,他们跳伦巴,应该是伦巴,扭来扭去的。我们战士则跳起了秧歌舞。
那天晚上,山头上非常亮。月亮也特别亮,特别大。很奇怪,天空非常好。两个曾经是敌人的营队在那里跳啊唱啊,我就在旁边画。
记者:两个山头距离多远?
雷楚汉:我跟你说,没停战前,那边山头,吃饭“咣当”掉了个东西,这边机枪“嗒嗒嗒”就响了。
我再举个例子,两军的水都是从后面山头运上的。我们的战士到那里取水,美国兵也去。都是摸黑下去,碰到对方,就动拳头,动刀,动枪,打一架,打了半天,又把水提上来,很有意思。有时,打仗其实并不是那么可怕。
停战后,三八线没划之前,我们战士去那边捡美国兵扔掉的东西,汽车、轮胎、炮弹、电线,像赶集一样。我也去了,带了个相机,可惜,后来相片丢了。
我们和美军组织了一次联欢。两个营队中间拉了一根草绳。我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往前。我们这边铺上毯子,摆上中华烟、水果糖、酒等。一名懂外语的干部隔着草绳喊话。美国和韩国兵,盯了半个多小时。美国人最终耐不住了,过来了。他们把妻儿的照片拿出来给我们看。抽骆驼牌香烟的美国兵试了试中华烟,说,中华烟好(雷老说着,模仿当时美国兵的动作,竖起了大拇指)。
记者:《停战之夜》这个名字似乎平淡了些,“胜利之夜”是不是更能表达当时部队的心情?
雷楚汉:其实,有时候,战争中,人民之间没什么仇恨,都是那些意识形态的东西。本来,这幅画应该取名“胜利之夜”。我想,停战了,大家都很高兴,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人民都是要和平的。因此,我取名“停战之夜”。后来,这个名字得到很多人的喜欢。

在炸弹声中打呼噜

风说,你怕吹吗浪说,你怕打吗勇士踏波逐浪龙的传人就是回答——雷楚汉版画作品《到大风大浪中去》

“停战之夜”的美好并不能让雷楚汉忘记战争的残酷,亦不能让他忘记那些在战争中牺牲的战友,他们在雷老的作品中永生。
在《军旅作家雷楚汉速写集》中收录了一幅名为《英魂》的速写,画的是一位女战士的墓碑。
“朝鲜夏季反击战中,有一位勇敢的女卫生员,她的名字叫马美君,是一位活泼美丽的宁波姑娘。在战争中,她每天晚上跟着连队送炮弹。不幸被敌人炮弹击中,埋在尘土中。连长命令战士们冒着炮火把她挖出来,送到包扎所。”雷老当时就在包扎所工作。
在那场战争中,雷楚汉亲自埋葬了这位女战士后,为她画了一幅速写,还给她母亲写信。这位英雄母亲的回信让雷老感动至今。她说:“我为女儿感到自豪。她的牺牲是为了全国人民。”
在战争中,这样的危险时刻随时可能降临到每一个人身上。
“有一次在阵地上,敌人的炸弹“嘣”地把我从床上炸到地上,我翻个身,“呼噜呼噜”又睡着了。第二天起来,身边全是炸弹。”雷老的描述引来大伙一阵开怀大笑。
“您那时还睡得着?”记者忍不住问。想象一下,在枪林弹雨中,需要怎样的淡定,才能够如此面对一线之间的生死际遇。
“我睡觉最好,所以我脸色好。我那时候年轻,想法也少。”
“不会想到万一……”
“也不是一点都没有。一天到晚都呆在战场上,习惯了,没办法想。”
记者心里暗自想,如果雷老能把在炸弹中睡觉的自己画出来,那该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战地生存图。只可惜,作为画家留下的画作大多没有自己的身影,一如雷老的《停战之夜》。
 

■情系故土

关心家乡文化建设

在雷楚汉的两本作品集上,都有这样一句话:“献给生我养我的故土—— —中山市”。
中山市文联主席胡波提出,要请中山籍画家回乡进行艺术创作,雷老闻讯后竟有些手舞足蹈。他说:“我想了很久了,画点水乡,画点中山侨乡的风景,这是件大好事。”
说着,他又回头望望一旁的妻子,笑着说:“我能不能去,她很重要。”“家乡出面应该去的”。妻子对于雷老的故土情深当然理解。
雷老其实经常回乡,只是每次都来去匆匆,没能静下心来好好看看中山的人文风景。但是,他一直关心家乡的文化建设。每次去北京,找他联系其他中山籍名人采访,他都不厌其烦。中山的晚辈前往北京学画,只要找到他,他也都尽心提携。
在他新出版的《军旅画家—— —雷楚汉速写集》中,专门有一节“情系故土”,画有“岐江跨彩虹”、“孙文西路步行街”、“文化艺术中心”、“荔枝熟了”。
但是,这些都是他照着照片画的。雷老多次有些遗憾地说:“我很想回去,画一些中山家乡的东西。我说,我很难受,没画中山。如果能给我机会,我一定好好画画中山。”
 

“中山艺术创作要关注本土”

记者:中山提出建设文化名城,您对此有何建议?
雷楚汉:中山为什么能够出那么多人才,就因为历史上很有文化,一直都很重视人才。我觉得,要实实在在地把中山搞成很好的文化城市,必须抓两头。
一头是群众艺术。为什么我们不能让艺术很好地服务老百姓,营造一个和谐、幸福的环境?
我在中山看到,公园里,有些离退休的老头老太在唱粤剧,我听了很高兴。我记得,小时候,中山很多人都会拉小提琴,广东的民乐很感人,村村都可以搞一点,没事拉拉琴,唱唱咸水歌。
文化部门不要只抓一样,要样样抓。演戏、舞狮子、舞龙、体育,都搞起来,就成了群众艺术。
另一头是培养专业人才。中山出了很多艺术家,如古元、方成、阮玲玉,现在后辈应该上来,不要断了。人才不是天生的,文化部门要挖掘,要有伯乐,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
记者:雷老,您在部队时,也培养了许多的新人,以您的经验来看,您觉得在培养艺术家的过程中,应当注意哪些方面?
雷楚汉:部队之所以重视文工队,是因为文艺能够动员群众。经济工作要搞上去,也是动员群众。
文化工作是政治工作的手段,爱国主义是个目的。中山是个侨乡,更要注重宣传爱国主义。有些艺术家未必同意。我是共产党员,和那些卖钱的艺术家不一样。艺术家也有目的,对我来说,两个目的,一个为了国家,一个为了艺术。
培养艺术家时,一定要让他们爱祖国,爱人民,不要培养白眼狼。
艺术要有生活,没有生活是永远出不了好东西。因此,要经常组织活动,让他们能够画画、唱歌,让他们有舞台,能够得到锻炼。
有天赋的后辈要送他们去正规的艺术学院,继续培养。
记者:您觉得中山的艺术创作要关注哪些领域?
雷楚汉:关注本土。听说,中山村里面都搞了文化站,这很好,让本土的文化有生存的空间。不过,还可以做得更好。


■绘画生涯

以绘画“征服”部队
 

一张白纸
是谁
巧手推出第一幅画
是谁
精心写出第一首诗
-- -雷楚汉版画《雪霁》


爱画画的雷楚汉从小就喜爱军人题材。他小时候最爱画的就是骑在马上的抗战英雄。当时,著名画家梁鼎铭看到了,对他大加赞赏。这在年少时的雷楚汉心中留下了一颗种子。中学毕业,他到杭州西湖美术研究所学画,师从倪贻德。
但是,当时的中国已是“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
血气方刚的雷楚汉在读书和从军之间犹豫了。“是孙中山先生的思想影响了我,”雷楚汉说,“从小听父亲讲孙中山的故事,讲他天下为公的思想,就想当个像孙中山一样的人。”最终,他决定投笔从戎。
1949年春天,在杭州西湖美术研究所学画的雷楚汉毅然离开了西湖画室,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参加解放浙江沿海岛屿的战役。自此,他便一辈子呆在了军营。
“本来想干一两年就回校继续念书。但是到了部队以后,不让回去。他们说,回去就是不革命,弄得我很苦恼。”雷老的一番解释,让他投笔从戎的“高大形象”有所“损伤”,但他似乎并未意识到。
“我就想画画,我这辈子都喜欢画画,不喜欢当官,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在部队里面,在坑道里,打仗的时候,我也画。我就是把工作做得很好,别人也说我不关心工作,说我最大的缺点就是爱画画。”
刚下到连队,厮杀战场的首长们都看不起这个小个子的大学生,却不想,部队不久开始号召学苏联,要搞大练兵,首长们都需要讲课。这下,这一个个“大老粗”可傻眼了,他们不懂地形学,不懂原子化学。
幸好还有个会画画的大学生。那时还没有挂图,雷老就自己画,手把手地教甚至连小学都没毕业的首长们,白天训练,晚上上课,每天到晚上12点。第二天他们就去教学,反响甚好。如此一来,雷楚汉才在一帮行军打仗的老兵们面前站住了脚跟:“还是文化人有能耐。”忆起这些,雷老颇有些得意。
可是,“那时您有时间画画吗?”记者问道。
“画挂图也是画画啊。”就这样,留在部队的雷老结合工作,见缝插针。“我的笔和速写本是从来不离身的。”

 


一边学画画一边学做人

一股阳刚之气,一种倔强精神,
一座无字的丰碑,一个有形的英魂。
日日夜夜操劳,春夏秋冬耕耘,血汗洗亮自己的心,塑造一个大写的人。
—— —雷楚汉装饰画《魂》

原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侯一民在给雷老速写集的序言上提到:“文革”期间,我还戴着各种“帽子”,他竟敢邀请我和靳尚谊、林岗等人到河北省牛田洋驻军去画画,又邀请我做部队专业辅导。”
“您在部队呆了这么多年,政治觉悟应该不错,当时就没有考虑到政治影响吗?”
“他们作画,我在一旁偷偷学,你想想,十多个大画家带我这样一个‘研究生’,多么幸福的事。”雷老看问题总是有着自己的角度,有时让人忍俊不禁,有时又让人陷入沉思。
当年的军管“小头目”雷楚汉,胆敢以“管制”之名而行“爱护”之实,绝不仅仅因他自身对绘画的热爱,而更多是出于他的本心。
雷老告诉记者,自幼,老师们在教画时,也同时在教他如何做人。
雷楚汉7岁随父母离开中山渡头,有一阵子在青岛上学,老师带他去见吕品——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著名水彩画家。吕品给雷楚汉请了一位女老师教素描。他解释说,自己擅长水彩,素描不好,因此让他师妹来教。
“他没有向我要一分钱,对我很好,一直让我学了半年。”离开青岛时,吕品对这位学生说,我教了很多人,他们离开以后,都没来过。雷老回答说:“我不会”。
十几年后,吕品在“文化大革命”中遭了不少苦。一次偶然的机会,雷楚汉偶然得知吕品来北京了,专程把他接来吃饭。经过仔细回忆,吕品才忆起,说:“哦,你是那个广东仔。”
雷楚汉对吕品说:“我一直记得你,虽然没找到你,但没忘了你。你当年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
难怪侯一民在序里说,“我觉得这个老雷胆子不小,也因此有了个印象,这是个好人。”
 

“不用扬鞭自奋蹄”

“他以自己擅长的版画创作和生活速写为基础,采取景泰蓝和磨漆画的某些创作方法,大胆起用现代化学的一些新材料,又从我国远古的岩画和汉代画象石等传统以及西方现代艺术中汲取有益的营养,融会贯通,加工创造而成。”在《军旅画家雷楚汉作品选》的序言中,时任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的马克这样描述雷楚汉晚年的创新——新型装饰画。

新型装饰画是雷老晚年得意之作,他将其中的代表作悬挂在自家的客厅中。每次有访客,都会好奇地观赏一阵。
“艺术不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我们要吸收中国的传统,要吸收外国的优秀东西,要根据自己特殊的情况和经历,根据自己对艺术的见解,拿出自己的东西。艺术家应该是对世界的看法和表现,而不是记录。否则,画得再好,也都是个画匠,不是艺术家。”
雷老以版画大师著称,之所以喜爱版画,就是因为其中有很多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传统艺术。“我们要保留传统文化,保留文化记忆。”
但是,他并不拘泥于版画,除了画了一辈子的速写,他还学油画和水彩画。他不仅尝试着将版画运用到现代装饰画中,还尝试用版画的方式来画国画。
77岁的老人,在艺术的领域中不停地探索,心中没有丝毫的藩篱,“桑榆暮景里的心态越发年轻了。”马克形容他是“老牛明知夕阳晚,不用扬鞭自奋蹄”。真让人羡 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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